开头的话

　　我的故乡在潇湘源头，一个名叫三吉的村。我的祖祖辈辈就生息繁衍在这里。她坐落在潇水与湘江汇合处不远，依山傍水，风景秀丽。听爷爷讲，我们的祖先是从江西迁移过来的，到底是哪朝哪代无法考证。取名三吉乃三多吉庆也，三多也就是多子多福多寿之意。全村人都姓唐，都同谱，村里的人们相互之间的称谓，一般按谱书的辈分来叫唤。很少直呼其名，也不管年龄大小。比如，上一辈的不管年龄再小，也要叫某叔，某爹等等，依次类推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不同时代的人都要打上时代的烙印。故土难离，在外的我常常回去与家乡人拉家常，听到许多有趣的人和事，很多印象深刻，挥之不去。于是，就把她记下来，与朋友共赏。

　　鹿马桥的老师傅

　　故乡附近有一个小镇，名叫鹿马桥。它的声名远播，还得感谢“老师傅”的故事为其插上翅膀。
　　话说很久以前，鹿马桥一大户人家养有两个姑娘，姐姐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，妹妹还是黄毛丫头。有一天，他们家的屋顶漏雨了，于是，就请了一老一少两个瓦匠师傅来拣瓦，姐妹俩也来到外边看热闹。这时，路边一条小公狗追着一条骠肥体壮母狗想进行交配，无奈多次尝试都是徒劳，最后只得夹着尾巴逃跑了。过了一会儿，又一条高大威猛的雄狗杀将过来，三下五除二将母狗搞定，“牵起了藤”延长而去。至此，妹妹不解，便问姐姐。姐姐答曰“后面的大狗是老师傅也。”说话传到两个师傅的耳朵，少师傅便朝老师傅诡秘一笑。快到吃饭时间了，这对姐妹就在下面叫道，“瓦匠师傅下来吃饭了！”少师傅手脚麻利，立马就下来了。于是，姐妹俩又大声朝年长的师傅喊道：“老师傅快下来吃饭了！”还在屋顶上的老瓦匠师傅赶快应道：“我不是老师傅！老师傅早走了！”姐妹俩吐出舌头，对视讪笑。
　　从此以后“鹿马桥的老师傅”的典故不胫而走，并且为家乡乃至三湘四水的人们所常用。比如有的人喜欢吹牛皮说大话或者是摆老资格充能干，只要说“你是鹿马桥的老师傅”即可，保证他立马住口。然而，由于时间的推移，大家往往只知其用，不知其故，于是考证并记之，同时也博看客一笑矣！

　　抓到蟆怪就是菜

　　满叔的7个崽女都生在农村搞大集体的年代。当时，在生产队出工每个劳动日只有两毛钱。满叔家由于人多劳少，到年终结帐，扣除集体分给他的口粮等所需开支，他家年年是负数，生活困难可想而知。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，老二穿了老三穿，一直要穿到老七。穿的难吃的更难。集体虽然分了口粮，但不够吃，到冬天农闲季节，全家人只得用红薯荞麦等杂粮过餐，吃的大家直摇头。直到现在，那些堂弟堂妹们再也不沾红薯半口。那时候，年年搞政治运动，说是抓革命促生产，搞得最显火的是割资本主义尾巴。农民不准种自留地，一户人家养鸡不能超过5只，等等。然而，全家人吃的菜从哪里来呢？满叔想啊想，终于找到了一条好途径--抓蟆怪。他抓蟆怪的方法可多了。夜晚用火把到水稻里照，用钓竿到水塘里钓，中午用竹签瞄着蟆怪洞里杀，双抢时在稻草堆了找，冬天到山涧石岩里捉。一旦抓够了蟆怪，他就吹着口哨归。一进家门总是一句，“抓到蟆怪就是菜啊！”这时，一家老少就全部围将上来。
　　实行联产责任制以后，农村形势逐步好转了。满叔出去抓蟆怪少了，而那句“抓到蟆怪就是菜”已成了他的口头禅。1985年，家庭出身地主的另一堂叔，由于政治的经济的原因，42岁了还没结婚。这天，有一个患过小儿麻痹症的姑娘找上门来。于是，他便来征求满叔的意见。满叔顺口就是一句，“你还等什么？抓到蟆怪就是菜啊！”自此之后，这句话在当地成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典名言。
　　〈蟆怪：永州方言，蛙类的总称。〉

　　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

　　话说社教那年，我们村进驻了几个工作队员，也就是城里来的干部。第一天，大队干部把他们派到家里条件相对较好的唐大美家吃饭。唐大美是个老实巴交的人，没读过一天书，没见过什么世面，然而待人十分热情厚道。那天，他见这么多的大干部进了家门，立马悄悄就把平时不舍得杀的母鸡宰了。正下锅时，一名干部发现了，上来劝道：“老乡啊你太破费了，其实你根本不用杀鸡，有一只鸭子就行了〈我们家乡这一带鸡比鸭价格要贵一倍〉。”唐大美说：“干部同志哦，你喜欢吃鸭子，我家里养着有，杀一只就行了。”于是把养在后院的鸭子又宰了一只。这时第二名干部来了，见后说：“老乡啊，你太客气了，其实鸡鸭都不用杀，弄点鸡蛋鸭蛋就行了。”唐大美想，这些干部太精了，知道我们家里既然养了鸡和鸭，那肯定有蛋啊，于是又炒了两盘蛋。这时，第三个干部说话了，“老乡啊，你太热情了，其实这些都不要搞，你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〈意思是不用上街买了，你们吃什么我们就跟着吃什么〉。”唐大美心想，家里只就还有点腊肉了，于是朝厨房喊道：“老婆子哦，把柜子里的腊肉拿出来炒了！”
　　自此之后，唐大美见到村里的人就说：“现在的干部太那个了，老百姓家里有什么就要吃什么，你们千万要小心啊！”

　　我不是你爷爷你踩得到团鱼？

　　五太公在村里不仅年纪大辈分也大，年轻人一般叫他太公。因为他在兄弟当中排行第五，于是大家就叫他五太公。但是绝不能叫他老五太公。一旦听到有人喊他老五太公，他就扯起随身携带的一米多长的旱烟竿，追得你满村子打。还边追边骂道，“没大没小，太公就是太公，还要喊老五太公，你既然喊我老五了，那还喊什么太公叻？”原来老五是他的小名，忌讳年轻人触及的。五太公虽然年纪大，但从来就是他管家，儿孙们莫想插手。他从不外出劳作，就在家里管管钱粮，做做饭菜，空闲了就与同龄的老人家打那个窄长窄长的纸牌，但他在家里享有绝对的权威。
　　在农村还在搞大集体的年代，大家都在过穷日子。有一天，他的孙崽在农田里做农活，碰巧踩到一只一斤多重的团鱼，拿回家后，他立马吵着要爷爷煮了吃。五太公把眼睛一瞪说，“着什么急嘛？”等到儿孙们都出集体工去了，五太公一边炖团鱼，一边烤水酒。一会儿工夫，就把一斤多的团鱼下酒了。傍晚，孙崽回来不见了团鱼，急问爷爷团鱼哪里去了。五太公说，“我吃了”。孙崽说，“哦，我踩到的团鱼你哪能一个人吃了呢？”五太公骂道：“贼日的，我不是你爷爷你踩得到团鱼？”孙崽哑口无言。

　　一壶米竟然换不来一壶酒

　　勇哥的舅舅突然来串门了。那天，勇哥家正好无米下锅，蒸了一锅大红薯准备一家人过餐。俗话说，爷亲叔大，娘亲舅大，总不能让舅舅一起吃红薯啊。但又不能让舅舅看出他家穷得叮当响啊。他临机一动，便拿起放在桌上的空酒壶出去了。一会儿工夫，勇哥用酒壶装着借来的米回来了。笑着对舅舅说，“我们村里的人太不讲交情了，我想用一壶米去换一壶酒回来孝敬舅爷，他们竟然不换？”舅舅说，“舅舅不讲酒，外孙礼数到了，外孙礼数已经到了啊。”

　　借了板凳快还来了

　　在那过穷日子的年月，我们村好多年没看到一个新娘子了。30岁以上的光棍超过一个连。转眼间，村头的勇哥也满了28岁。他急啊，先后经人介绍了6个姑娘都吹了。吹的原因就一个，嫌他家穷。讲到第七个时，他心想，必须汲取教训，采取对策。于是，他在女方来相亲的前一天，走东家窜西家，把村里最好的雕花床，大衣柜，八仙桌等等全借到家里摆好。第二天，相亲的队伍来了。大家涌进家门，看到勇哥家的家具一应俱全，第一感觉非常好。于是，他们想坐下来谈话。岂料，却找不到凳子。糟了！勇哥急了，昨天忘记借凳子了，怎么办？他急中生计，飞快冲出大门外，高喊：“隔壁的叔伯兄弟都听好了，你们太不懂味了，借了我的板凳也不还，我家今天来客人了，快把凳子还来了！”正在看热闹的邻居们听懂了，纷纷从自己家里拿来了凳子椅子。女方来相亲的姑嫂们看到如此架势，都说男方人也要得，家也搞得好，亲事就这么定了。
　　勇哥相亲的成功做法，很快在全村得到推广。如此这般，解决了一大批光棍的终生大事。而嫁来的媳妇们却受不了了，都有上当受骗之感。许多媳妇发现男方家庭与相亲时不一样时，纷纷哭的哭，闹的闹。这时，只有勇哥嫂出马，来说得服。她说“妹妹啊，你莫哭，你莫闹，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呀。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了，也就认命算了啊！”

　　抱住客腿是为了鸡腿

　　智明哥家与我老家住隔壁。他从小就机灵，大集体年代，农村穷生活苦，一家人一年难吃几餐荤。他8岁那年的一天，智明哥家来客人了。他父亲就把下蛋的母鸡抓住，关到竹笼里，准备招待客人。那年月，客人不忍心让主人家作难啊，更不忍心把正在下蛋的母鸡杀了，就推说有事要走了。智明哥见机行事，一个箭步冲向客人，双手紧紧抱住客人的大腿，死命不放。客人无奈，只好留下吃饭了。母鸡宰了，智明哥与他的弟弟每人分到一只鸡腿。两人跺在墙角边美啃美啃。他告诉弟弟说：“要不是我拖住客人的大腿，客人早就走了。客人一走老爸就把鸡给放了，我们吃个屁！”饭后，客人临走时很感慨地对智明爸说：“你教子有方啊，几岁的小孩就知道留客人讲礼貌了，实在不错。”智明爸说“过奖了，过奖了。”这时，小两兄弟窃笑，并合谋下次如何留客吃鸭腿了。

　　你要压出朵花来？

　　尧叔在村里很有威信。哪里有人闹架，哪家儿子打老子，哪家媳妇骂婆婆，都喜欢请他去讲理。只要他一去，不分青红皂白，先给晚辈一顿臭骂，战火立即平息，大家很是服他。然而，偏偏他的亲生儿子不听话，他既镇不住又管不倒，这一点影响了他在村里的权威性，尧叔为此很是恼火。
　　一天，尧婶做生日，小孩的舅舅们都来了。这天，尧叔想借客人，特别是想借舅舅们在场教育一下那个忤逆之子，也好显示自己教子有方。于是，他把儿子叫到堂屋中间，说：“你这个混帐东西，送你高中毕了业，大学考不起，做农怕吃苦，打工没本事，当着舅舅的面说，今后那么搞？”儿子哪容得父亲在众客人面前揭他的短，出他的丑，顿时感到受到了奇耻大辱。本来就爱与父亲做对的他迅即怒火中烧，一个箭步冲向老父。尧叔那是儿子的对手，当即被儿子压倒在地，且数分钟不起。尧叔无可奈何，最后只得说：“短命鬼，短命鬼，压倒了要得了嘛，你还要压出朵花来？”在场人哭笑不得。
　　从此，村里人闹矛盾很少有人请尧叔讲理了。

　　满爹的酒话

　　满爹醉酒的故事很多，但还不如他的酒话流传广。
　　一次，他跟人拼酒，酒过三巡，便对酒友说，“我现在的酒量比年轻时的酒量差多了啊。”“何以见得？”“我原来喝酒是一口一杯，现在要两口才两杯！”
　　又一次，他到老亲家串门。午餐，两老亲对饮。不一会儿工夫，两人就搞了两壶了，也就是说每人一斤半米烧酒酒下了肚。这时，老亲打来第三壶酒。满爹主动说，“老亲啊，最近我血压有点高，酒实在不能多喝，我的意思是，搞了这壶再搞一壶算了！”
　　一天，城里来了一帮医生，是送医送药下乡到村里，正喝了早酒的满爹也来凑热闹，说“医生啊，我可能得了不治之症了？你帮我看看吧！”医生问“你有什么症状？”答曰“我原来米火酒3斤不醉，而现在一超过3斤就醉，这还有诊吗？”医生哭笑不得。

　　爷爷就是被小酒杯卡死的

　　满爹的孙崽叫大宝。五岁时，见爷爷喝酒，他也要喝。满爹就用筷子头舔酒给他吃。长大后，他不仅酒量大，酒瘾更大。一天，大宝到县城的表哥家玩，表哥见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血老表来了，很是高兴，好酒好菜相待。岂料刚端酒杯，大宝就大哭起来。表哥一时慌了神，赶忙问“怎么了，是表兄怠慢你了吗？”大宝哭诉道，“表哥你在城里有所不知，一看到这小酒杯我就想起我死去的爷爷啊。前年，我爷爷在一乡干部家喝酒，不小心把酒杯子一起喝下去了，他老人家就是被这小酒杯卡死的啊！”表哥顿悟，立马换来能装二两的大酒杯盛酒。大宝也就化悲痛为酒量了。

　　一人醉死狗两条

　　满爹喝酒名气大还有一个故事。那年正月初六，老亲家请客吃中饭，满爹自然坐上席。席上敬酒劝酒加哑酒，不到喊枚猜拳，酒风好酒量差的满爹就醉了。一会儿，睡在老亲的床上翻江倒海了。这时，亲家的两条小狗不知天高地厚，竟然来美食他的吐物。岂料，也醉了。傍晚时分，满爹酒醒了，而两只小狗却醉死了。晚上，老亲把小狗煸了再煮了，又叫满爹起来吃饭喝酒。待满爹弄清狗肉的来龙去脉后，嗓音又提高了八度，说，＂晚上谁敢跟我喝，我一人醉死两条狗，问问这十里八村谁有这本事？＂

　　哪个和你讲外国

　　满爹只读了几天私塾，又没当过兵吃过粮，从没走过远地方，可他偏偏喜欢在后生家面前讲古话摆谱，以显得自己见多识广。一天，又在一伙年轻人面前吹牛了。说，“你们后生家要多到外面见见世面，象我一样，全国哪个地方没去过？”一小青年故问，“那冷水滩你去过吗？”满爹连这座离本村最近的市府城市都没去过，不清楚，又不好说，于是便说，＂哪个和你讲外国，哪个和你讲外国。＂大家哄堂大笑。

　　好，菜还要点

　　满爹爱酒如命。春插季节，他给老亲家帮忙。白天在田里做了一天，腰酸腿疼。晚上，老亲蒸了一碗米粉肉，弄了些酸海椒，打来米火酒，以示犒劳。满爹就爱两杯酒，不经劝，三下两下就醉了。摇摇晃晃回家时要经过一个田洞。一不留神跌倒在田坝口子下。醉睡在田埂陡坡上。迷迷糊糊间，田水流到嘴里了，他以为是老亲在给他灌酒，一个劲摇手，说，“我不要了，实在不要了。”不知过了好久，一只田鸡跳到他嘴里。他把两牙一咬，说，“好，菜还要点！”

　　三吉四组

　　石头到广州一个多月了，腿跑细了，人跑瘦了，认识的老乡也跑遍了，就是没跑进厂里找到事做。工厂拒绝他的理由就是一个，没看到身份证，一律不接收。本来他已年满18岁，可以办出身份证，但到县公安局办证时，听说要3个月后才能拿得到证件，他也就作罢了。如今他晓得后悔了。没有身份证不仅打工人家不要，并且城里查暂住人口更是提心吊胆。那天半夜三更，他当心的事终于发生了。几个巡夜的公安干警清查暂住人口时，把他抓住了。
　　问，“有身份证吗？”
　　答：“没得。”
　　问，“你是哪里人？”
　　答：“中国人。”
　　问：“谁不知道你是中国人，你这个鬼模样难道是外国人！你到底是哪里人？说具体点。”
　　答：“三吉村四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