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年以前,我喜欢打鸟。我打鸟的水平很高,几乎到了弹无虚发、百发百中的境界。那时候我还没结婚,到了双休日就无所事事,于是就约一班猎友外出打鸟。每次打鸟都是我的斩获最多,因此在那班猎友中我享有很高的威望。
那是一个清明节,按贯例我要回家给我逝去的父亲扫墓。于是我携上那支心爱的汽枪,藉以打发一个人在山间行走的孤寂。刚下汽车,就在乡政府大院门口,一只乌黑的水鸦落在了河对岸山坡上的树枝上,它脑袋低垂,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小河的水面,似在寻觅水底的游鱼。我看了看那只水鸟,估计有半斤左右,但距离实在太远,大概有五十米开外。说实在的这样远距离射击我实在没有把握,于是抱着练练枪法的想法,举枪、瞄准、射击,没想到竟然打中了,它扑腾着翅膀应声落地。我跑过去捡起那只正在扑腾的水鸦,冷不丁被它狠狠地啄了一口,生痛生痛的。我仔细一看,原来只是打折了它的一只翅膀,难怪还有那么一股狠劲呢!
一下车就有斩获,回家的一路上我的心情不错。一路上我走走停停,寻寻觅觅,自是又有些收获,但尽是些小不点的山雀之类,不免有些遗憾。快到家的时候,我的眼睛一亮,一对肥大的绿色的鸟儿正在小路上面横斜而出的树枝上嬉戏,它们互相啄吻着对方的喙子,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,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,也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。我动作娴熟地举枪、瞄准、射击,动作连贯,一气呵成,只听“噗”的一声闷响,其中的一只“咚”的一声掉在了我前面的小路上,另一只同时被惊飞。我走过去捡起那只被打中的鸟,哎哟!份量不轻,足有三四两吧。仔细一看,绿油油的羽毛油光发亮,颈上是一圈金黄与绛红相间的羽毛,米黄色的短促而肥大的喙子含着鲜血,原来这是一只漂亮的绿鹦鹉。
就在我挂好小鸟准备回家的时候,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。那只活着的鹦鹉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面前腑冲而来,在离我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又突然转身折回,然后落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全身颤抖地向我发出大声的啼叫。我没有理它,自顾自地往家走,可是那只鹦鹉似乎跟我较上了劲,竟然一直跟着我飞到了我的家门口,落在堂前的一棵苦楝树上发出一阵阵悲鸣。我有点气恼,再次举枪想把它打下来,可是我刚刚提枪它就飞到空中,也不离去,就在堂前不远处盘旋。当我把枪放下,它又落在苦楝树上继续凄婉地鸣叫。就这样,这只鹦鹉在我家门口固执地守望着,直到我们吃完了中餐它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恋恋不舍地离去。
整个中餐我们的话题都在谈论这只鹦鹉。妈妈说这是一对绿鹦鹉,绿鹦鹉是一种非常恩爱且感情非常专一的动物,它们一辈子只忠于一个配偶,如果其中一只不幸死去,另一只不会再找新的配偶,它会一个人过完寂寞的余生。听了妈妈的话,我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震撼。我知道,就是我那不经意的一枪,结束了一个美丽而鲜活的生命,拆散了一对感情专一的恩爱夫妻,把永远的伤痛留给了那只在我枪口下侥幸存活的鹦鹉。妈妈还说,“劝君莫打三春鸟,子在窝中望母归。”春天是百鸟繁殖的季节,千万不要再去打鸟了。
妈妈的一席话,让我突然警醒,让我无地自容。我突然意识到,原来动物也有可贵的生命,动物也有真挚而纯真的感情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打鸟了,而且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那班猎友听,他们也响应我的号召不再打鸟了。
多年来,那只漂亮的鹦鹉不时在我眼前飞过,它那凄婉的悲鸣不时在我的脑海响起,尢如一根飞舞的皮鞭,不时抽打着我的灵魂,我的心底只有无尽的愧疚和深深的忏悔……
(于2010年4月1日)
作者:幺哥
编辑:李庆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