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，总有很多事让人遗忘。这些年，爱恨情仇，生死离别我已坦然。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，然，人生能有几个人，几段情能若如初见呢？过尽千帆，很多人和事如东逝水，渐行渐远，淡出视线，淡出记忆。而我，却从没有忘记黑夜里的那双眼神，那双带着爱与恨，激情与哀愁的眼神一直折磨我，“一怀愁绪，几年离索”，当年年少轻狂的我若是能冲破世俗的偏见，勇敢的去爱，也许有一段佳缘，不会如今日这般，背负着一个女人的恨，了此残生！

　　十八岁的少男一枝花。十八岁，我带着少男的青涩，成了一群孩子王，在边远的小山村做了一名教师。那个小山村的条件非常恶劣，没有电，学校也是不知何年何月的山神庙，水倒是有，是山泉，出奇的冰冷。

　　晚上洗澡，山泉水太冷，我人懒不想烧水，另外又怕山涧的毒蛇，常常一个人到山脚下的双牌水库洗澡。在那里，我遇到了如月。

　　那天，我正在水库游得欢，突然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在喊：“郭老师，别游得太远了，小心旋涡”。家乡有句俗语叫远当怕水，近当怕鬼（当，永州话，地方的意思）这地方我不熟，特别是水，这水库本身就是潇水，有暗涡有激流。我一听，赶紧往回游，我看见岸上站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子，正看着我，我连忙游到岸边，由于只穿了一条内裤，我不好意思上岸，就在水里磨磨蹭蹭等那女子走，还好那女子看我回了岸，自顾走了。

　　后来才知道叫我的那个女子叫如月，比我大五岁。更让我吃惊的是，如月竟然是个小寡妇。如月结婚不久，她的丈夫砍树时被树压死了，村里人对她指指点点，说她克夫。倒是如月的公婆开明，说，生死有命，劝如月改嫁。如月感恩于公婆又舍不得孩子，丈夫死了三年都没有嫁。

　　了解了如月，我对如月多了份敬重。红颜薄命，一个苦命的女人！

　　如月常来学校听我给学生上课。很多时候，如月都是端一条凳子，坐在后门外，一边做农村穿的布鞋，一边听我讲课。我上课一副老夫子样，不苟言笑，一脸严肃，而且教鞭不离手。小屁孩们自然被我镇得个个正襟危坐，鸦雀无声。每每此时，如月就对我灿烂的一笑，露出好看的白牙，眼神定定的看着我。我喜欢如月那种眼神，淡淡的，清澈中带着一份妩媚。

　　在那个小山村，只有我一个老师，刚开始我轮流在学生家里吃百家饭，后来我自己做饭吃，学生们提供柴禾。学生们交的柴都是大根的树枝类，引火不方便，常常把我弄得半天生不起火。但我的柴堆里经常多出很多细枝之类的引火柴，我知道是如月从山上捡回来偷偷放在我柴堆的。日子久了，我有些过意不去就对她说：“如月姐，谢谢你！”“别叫我姐，叫我如月，我有那么老吗？”然后扭过头，似乎有些生气。我连忙道歉，如月格格的笑，桃花般的脸红得如绽放的映山红，羞涩中藏着姣媚。看到如月那份姣媚，我的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。

　　那个冬天，如月送给我两双布鞋，每双布鞋都绣上了一对可爱的鸳鸯。我穿上了如月给我的布鞋，因为我喜欢如月的布鞋，喜欢如月，尽管穿了，并没有人知道是如月送给我的。如月第一次看到我穿着她做的布鞋时，脸红了一会，而我的心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，我和如月四目相对，转而马上分开，此时无声胜有声，我们的眼神都告诉了对方的心事。

　　很快，我和如月的感情从心灵之约发展成眉目传情。我和如月有很多机会让我们各自梦中出现的景像变成现实，但除了用眼神交流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，我们都在刻意的回避。虽然如月比我大五岁，但我和如月并非年龄原因而摇摆不定，若即若离。我们都害怕世俗，或许如月害怕别人说她勾搭一个比她小五岁的老师，我喜欢如月，但我对如月寡妇的身份总有个心结。

　　下学期，学校在原址重修，我没有地方住，只得暂住在如月公公打渔的乌蓬船里。一天夜里，狂风暴雨，潇水水位猛涨，我害怕小船被风刮翻，半夜里我迎着大雨从船里跑到如月的家门口蹲着。蹲了一会儿，我听见开门的声音，我看见一个身影打着雨伞准备出门，是如月。如月说，涨水了，她放不下我，想去看看我。我的心头一热，一把抱住如月，两个人紧紧的拥吻在一起。“进屋吧”如月轻轻的说。

　　进了屋，我看着如月闺房的摆设，如月是个寡妇的念头又出现在我脑海里。如月要我到床上睡，我固执的要求在那坐一晚上。如月见我不上床，就涨红着脸伸手来拉，可我就像着了魔似的，一动不动。如月见我不动，就呆呆地坐在床头，整理着衣服，用眼神瞅着我，那眼神带着欲望，带着恨，带着凄怨。“你就是嫌我破身子，嫌我是个寡妇。”如月突然爬在床上哭起来。“你给我滚！”如月压低声音说。悲哀的是，我竟然真的打开门走了。黑夜里，我听到如月长长的啜泣。

　　第二天我没有见到如月，第三天我也没有见到如月，第四天我硬着头皮去问如月的婆婆，如月的婆婆黑着脸说，如月回娘家了！

　　一个多月没有如月的消息，我心急如焚，度日如年。两个月后，我收到如月的来信，如月去了南方。如月在信中说，我是她这一辈子最恨的男人。。。。。。

　　雨送黄昏花易落。如月走了，红酥小手绣花鞋，睹物思人触景生情，我发现，原来我是那么的倦恋如月。“沧海月明珠有泪，蓝田日暖玉生烟。此情可待成追忆，只时当时已惘然。”每夜，我读着李商隐的诗夜不能寐。

　　    “人世无缘同到老，楼台一别两吞声”半年后，带着伤感与悔恨，我离开了那个小山村，也去了南方，但在南方，我一直没有找到如月。。。。。。

【编辑 周凌文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