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初夏的一天,午后,小雨,聋子的父亲驾三轮摩托车追缉一持刀抢劫犯,迎面撞上一辆大货车,货车司机见到跌落在地面上的手枪,尿了一裤裆。临上手术台前,聋子的父亲拉住局长的手,很吃力地交待了一件事,就是聋子还在部队里服役,退伍后,希望进入局里。聋子的父亲上了手术台后就再没下来。
于是,聋子退伍后,就当了警察。
聋子虽只1米68高,但,肌肉绝对健美。看到聋子,你就顿悟,部队的确养人。他那正宗的猪腰子脸若再配上点胡子的话,活脱赵本山第二。
聋子不聋,是自封的。
艳是聋子的高中同班同学,坐聋子前位。因制服的诱惑,在聋子当兵时,两人就好上了。一场兵哥哥与乡妹子的恋曲象纯洁而浪漫的春花,全世界飘舞得如痴如醉。那时没手机,打电话,长途,贵。于是,只得选择写信。聋子把从幼儿园开始十多年以来认识的汉字一个一个地排列组合,信写得莺啼鹂叫,缠绵悱恻,荡气回肠。恋爱能改造一个人,并迅速提高了聋子的文学修养。聋子将爱的词语堆砌得象山一样高,华丽得象天边的彩霞。艳最爱读聋子的信,最爱读聋子写的诗。社会的进步是爱推动和创造的,想当诗人作家就向聋子学习,谈恋爱。聋子游弋在爱河里,游进了文学世界。
艳在聋子回来的头年招工进厂,是本县最大的企业。本县人可以不知道谁是县委书记谁是县长,但不能不知道这个厂长,一个字"牛"。 厂长,身高1米75,40余岁,二婚,精干,国字脸,正宗老帅哥。那日,厂长下车间视察,在艳身边停留了好几分钟,宽大的工作服遮掩不住艳的婀娜,涂脂抹粉根本是多余的,随同的厂办主任狡黠一笑。一周后,厂里设立了公关部,艳随即报到。两个月后,当上了公关部主任。从此,艳打扮得像年画里的明星。
警嫂虽不是很光环,但终究是警察的老婆,队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,大伙儿谁交女朋友,都得经过队部政审,免得一粒老鼠屎搞坏一锅汤,这在队长眼里,是掺不了沙子的。这和警队的纯洁性是一致的,只有这样打造的队伍才永远向太阳。
于是,艳依例被聋子带到了队里。艳那日如花,大伙讶然。讶然艳的娇美,讶然聋子的悲哀。艳从一个普通的车辆车间工人怎么脱胎换骨的绯闻,在聋子退伍前就流传了好久,一时间沸沸扬扬的,但不知道艳竟是聋子苦恋了三年的女友,是聋子苦读了三年诗书的丁香花。见聋子得意眼神与他帽子上的警徽一样熠熠发光,喟叹之余,队长没表态。他对我讲了几句批语,并把劝说的任务交给了我。
我即将成为侩子手,要将一段苦爱一个希冀扼杀,把美丽覆盖下的疮痍一点一点的掀开,我感觉到了颤抖。尝受情感的炼狱,这对聋子是何等的残酷。我无法想象聋子在撕裂这段情感后,他的天空会有哪种颜色。依稀传来了王菲那天籁般的声音:我的天空,为何挂着湿的泪,我的天空,为何总是灰的脸。
翌日下午,我邀聋子到永江河里捉螃蟹。天空飘着几朵白云,两岸稻谷正黄,水边草青绿的。风吹过,稻谷与草应风而伏。见此,我感慨,金钱与地位如风,女人如草,风必偃之。聋子亦有此感。遂将老大批语告之聋子,此花娇艳惹人怜,蜂蝇采叮多殷勤,劝君当握绝情剑,回首岸边柳青青。聋子抬头望着那几朵白云,我发现他的眼神很无奈。聋子讲,守望是一种风景,心伤是一种美丽;非亲眼所见,权当自己是聋子。于是,聋子的绰号就此叫开。
也许,是耽于艳的美丽,也许,初恋是彻骨的,为了绯闻而离开艳,对聋子来说,做不到。但,金钱与地位有时比爱更重要,特别是羡慕虚荣的女人,一触即溃。艳,就是这样的女人。
那是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九时许,队部奉令在"摇啊摇"夜总会查处摇头丸,我与聋子冲进一包间,在昏暗的灯光下,俨然看见艳正坐在厂长的腿上正扯紧喉咙在喊歌。聋子怔了怔,健美的身材如霜打的茄子,蔫了。那堆砌得象山一样高的爱,霎时间轰然倒塌,在倒塌的烟尘里,聋子被湮没了。聋子怏怏地退了出去。艳,也追了出去。
当晚十一时许,休工,聋子请当班兄弟吃夜宵。聋子击盆敲碗,狂歌,人生几何,醉酒当歌。是夜,聋子烂醉,大哭。
从此,聋子酒量特好,一口气能吹十瓶啤酒,遂得另大号"啤酒王子"。
三年后,工厂破产,厂长被捕,艳只身去了广东,杳无音信。
作者:桃花癫
编辑:李庆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