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步双牌老街

◇周凌志

“岁月极美，在于它必然的流逝”。双牌老街在时代日新月异的变迁中，映照无尽的沧桑，而那不变的朴素生活、不屈血性及生命存在过程中浸染的人间烟火味，依然在人们心中闪动光亮。

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，约文友廖文彪先生悠闲地去看老街，我们平静地与老街的一缕阳光相拥，像依在墙角路边的小草那样随性随意，像邂逅一朵野花那样与芬芳握手，溢出阵阵芳香。

漫步街上，只为寻找老街记忆，街上还有一些流溢于沧桑和质朴淳厚的气韵，一些建筑和物件倔强地上演悲喜妥帖的历史意蕴。偶遇一位老人，我们请他陪我们看看老街，讲讲老街的旧事，老人投送自豪的眼神。他一路指指点点，边走边聊。透过老人的叙述，老街那植入岁月的场景画卷般徐徐展开。

老人及故事、老街与旧店、老房子和物件……它们与城及城里的人共存于这片土地。或许，循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历史足迹，就能阅读到它的独语，感知它曾经有着寻常百姓的留恋和守望。眼神收敛抒情去触碰老街，就想死心塌地想去探个究竟，就想走进某一栋房子去撷取一个截面，一个光点，去摸一件有体温的老物件，或听一段故事，都会有内在的意味深长的收获。

双牌老街位于潇水中游的泷河出口处，昔曰“泷泊铺”，古时永州南疆军事要塞，是江华、道县、宁远等县水运北行第一口岸。建县初期唯一一条商业街道，它沿潇水河西岸而建，南北走向，全长约五百米。街道五米来宽，小卵石路面，街两边相向而立的民房大多是杉皮盖顶的木板房，居住着一千二百多农民和居委会的一百多非农业居民，还夹居着部分县、镇直属企事业单位。街道上大约有一百二十多家店铺。

这里当时是双牌最热闹繁华的地方。薄暮时分，街上家家户户的灯次第亮起，每盏灯都对应着一个家庭，一屋的欢笑，一屋的故事，一屋的命运，它滋养着人们喧嚣之外的一颗颗素心。门扉常不落锁，门内门外永远是淳厚与友善。阳光走家串户之时，街道两旁的屋门口，一些人或坐或立在自家门前的路边闲聊，或见三五而聚嬉笑，偶尔有鸡鸭狗之类的家禽在街上悠闲“散步”，时不时传来老人的小声吆喝声，时不时有一群小孩子在街上奔跑嬉闹。闲聊声、吆喝声、打闹嬉笑声，还有家禽的叫声，让街道充溢“人间烟火”味，也让老街变得生动活泼有趣。

老街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它的悠闲、怡然自得、温润从容和不急不躁。在老街，你无需炫耀“居庙堂之高”的荣光，也不用选择“处江湖之远”的自由。这里可思可恋，静中有趣；可观可赏，妙中有情，满街充溢着人间烟火之理之趣。可舍弃外在的诱惑，参透人生“至简”之道，享受生活的简单朴素。

百姓生活的春天，不过是安放的柴米油盐酱醋茶。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，这条街记录着双牌寻常百姓的生活。人们在这里“赶闹子”。进行各类交易商业活动。街两边商铺的柜台上传统的小食品和日常杂货陈列，各家店铺前挤满了人。不用大声吆喝，也不用太多的讨价还价，自愿买卖，公平交易，很快会物尽而归，也顺便买些自己家需要的物品。老街成为交往、购物、探访等活动的温馨之地，它串起沧桑厚重和温润之美，流存于历史长河之中。

可惜的是，一场大火把老街的历史积蓄烧得面目全非。资料显示：1978年10月7日，老街居民郑某私装电炉导致电源起火，发生一场罕见的大火，把老街烧得只剩下南北两头各几十户人家，中间三百多米长的街道化为废墟，烧毁房屋八百三十间，造成八个县直单位，一百八十四户八百二十七人受灾，直接经济损失五十六万元。

老人一边走，一边叹息。时光在不顾一切往前走，老街人来人往的景象从热闹喧嚣中渐渐隐退，隐匿在常人不及之处。而留存的建筑，无疑是解读它的上好载体。现今仅遗存的三十余米街道建筑和二十多户人家，仍然可以感受到当时街市的场面和泷河的风貌。

像当年的凝望，生活有烟火味，目光也是。老人眼里的老街泛出当年泷河人的生活境况。爱在梦里留白，闪烁不容拒绝的光芒，完成一种完美寄托。

老人久远的记忆此时鲜活灵动起来。停下脚步，目光温润而执著，泪眼婆娑。仿佛望见了人间烟火稠密，他神情挪动于某种情境中，那眼神早已超过内心爱情的长度，落入叙事的方向，一切都熟悉，从前的故事还在。他眯着眼数阳光中的颗粒，数路旁泥泞中的小草小花，偶尔想起煤油灯灯苗下那温馨的记忆。或许，他记忆深处，灵魂被时光敲响，到处都有足音和心跳，到处都有醒世的热闹乡音。灵性而质感的往事划破时空，一跃而出。命在低处溅起那么多的尘土，那么多脚步，还有内心的喜悦和悲伤。他不由自主地笑了，为他的走神而笑。时光隧道里，有些睡眠枯了，但梦还在；有些人走了，但心愿还在。世人在行走的过程中，每一个春天都在更新，梦想也会更新，笑容也是新的，仿佛天地也是新的。世间存活的春意不仅从草尖、树丫上萌发，也在心里涌动。

他环顾四周，多维的视觉冲击和精神感知呈于脑海，仿佛感受到了自然界万物展其所长而无休无止描述的爱情。眼前，有一些蝴蝶相拥而飞，在深情地亲昵，翅膀收拢愿望；爱的微风捧着仰望的花草细细地欣赏；风软软的语言取悦人心，道出老街的秘密；街上许多梦在飘移，以生动柔美之态羽化成鲜活的情感。老街那些历史的本真还有记忆和眷恋，那些守望的情节还是那么亲切，那些温热的过往还在经历者的眼神中以骨头的毅力，支撑着最后的风景。他似有所悟，那久治不愈的心绪在生命的内部集结，仿佛清除了对拥堵往事的长旅，读完心灵简史，读出喜极而泣的轻松和煮沸了的孤绝苦寒。

阳光播种温暖，生命与阳光息息相关。夕阳正停在老人指尖，久久没有滴落。心事也涂染得如同夕阳一般满足又幸福。

红尘纵深处，历史的经脉上浮动暗香，有幸福舒展的隐形翅膀贴地飞翔。如果说丽江的风景是浪漫的，秦淮河的风景是有脂粉味的，苏杭的风景饱含书生气，那么，双牌老街那些寻常百姓人家岁月的酒杯里，攥住永恒的淳厚与友善，是不是有着唯美的人间烟火味呢？其实，我们对一个地方的眷恋在我们的眉目流转时，可以简化为内心的折磨，是风味的酸甜苦辣，是日子的悲欢喜乐。在浮想联翩的撩人春色中徘徊，融入阳光霞光，融入爱，融入人间烟火味，把蓄满的万种柔情、欲望及生命的寓言投放到大地的眼睛里。

探访将要结束时，我们与一位现住在老街的老人攀谈，他邀我们进屋小坐，深情地说，老街人渴望老街能够获得新生。世间有烟火味、有生活味的地方就是生命的繁衍，就是生命的延续。如果政府能牵头，我们愿意配合政府按照修旧如旧、重现历史的原则，利用仿古建筑的修复手法，较好地恢复了老街现存这一段的历史原貌，使其成为一条仿古商业休闲步行街，将是多好的鲜活“双牌记忆”。

印记中的双牌老街各怀其美，美美其美。它踏实而无语，作为双牌城市生活中仅有的洞天幽境，不管城市变得如何新鲜，它永远驻足在老百姓的心中。那街上曾经的繁华、曾经的苦乐、曾经的故事，包容着一代人的呼吸和命运，像阳光涂上而又抹掉的影子，都在，一直都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