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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象双牌 | 何田昌:方圆井记

来源:双牌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:何田昌 编辑:蒋翔 2023-12-06 17:09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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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圆井,隐于花千谷东北角。

这“花千谷”三字,固然不会是这个地方初始之名。明眼人一看便知,是经由文人雅士改而得来。

这也并非不可。就像经由元结改名后的祁阳浯溪,就像经由柳宗元改名后的零陵愚溪,像经由周敦颐改名后的庐山濂溪。

方志有载,“永山永水出永州”。在这“永水出焉”的双牌,文化底蕴素来深厚。操刀者行此改名之举,自然是寄寓着某种情怀的。但那终究是雅士们的游戏,就像她原本地名叫什么,这些于普普通通的市民来说,貌似都并不那么太过重要。

人们在城里待久了,厌倦了栋宇林立的压抑和街巷的嘈杂喧嚣,怀想泥土的气息、草木的风情和虫鸟的歌吟,难免生出行走乡村的念头。而花千谷近在城郭北郊,离市内不过五六里,借用漫城生活理念,营造出一派田园与山野风情。斯地舒缓平坦,近山临水,山秀水清,谷谷花开,四季轮换,梦幻、浪漫和恬静、闲适的意绪与情调,都能在某一块谷地恰到好处地安放。置身其内,令人感觉已瞬间抵达远离都市的世外桃源,回归恬淡自然的乡村生活场景,可以自顾寻找心灵栖息的领地。

而偏于一隅、被冠名叫作“方圆井”的地方,更是其中一处最惬意的所在。

方圆井,顾名思义,一方一圆两口井,紧紧挨着并相互连通。圆井在上,直径一米五左右,专供饮用取水。方井在下,约两米见方,为日常洗刷之用。这一方一圆的组合,正好契合“天圆地方”、方圆兼得、和谐有道的传统寓意。
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方圆井的来历,自然也会跟别的水井大同小异。一个地方能容人安家兴业,最不可或缺的是首先得有水。风水风水,自然是离不开这生命之源的水的。方圆井边上一个文姓小村,叫戈连冲。虽然大多村民已进城居住,那些闲置的房舍略显落败,但房屋主人早年生活自足有余的痕迹尽显。所以,这口水井曾经的热闹,是可以想象的。

相伴岁月更迭流转,这滋养村里数十户人家、见证生活变迁的水井,日渐荒废。但井沿光溜溜的青石板,总能让人脑海里映出一幅画面:某日午饭后,三两名村妇担着水桶来到井边挑水,还提着家人换洗的衣裳。她们蹲在井边,一边舞着棒槌捶洗衣裤,一边说些开心事,或倾诉心中不快——东家长西家短,七双筷子八个碗。几个跟屁虫一样的孩童,则自顾在井台上追打玩耍,戏水抛石。有节奏的捶衣声、小屁孩时哭时笑以及树上知了阵阵欢叫声,交织掺和在一起,格外鲜活灵动。

这一处荒芜的所在,这口干涸荒废的水井,开辟花千谷景区时被始作俑者慧眼识得,稍加修整、掏洗,顿时泉眼畅通,汩汩满池。再复置一凉亭保护和点缀,意境瞬间生动起来。

水是万物之源。而今这水井周围,又摇曳着蒲公英、紫云英、车前草、鱼腥草、蒿草、艾叶草、紫罗兰、灯盏花、苜蓿等花花草草。水井出水口,是一蓬生机勃发的水芹菜,还有菖蒲。这样的场景,让一些或远或近离开故土的人,很容易滋生幻觉:明知所处并非故乡,却愿意当成自己回到暌违的故乡。这便是,风物旧景撩我意绪,让人轻易便又望见乡愁。我相信,这应该是另一些人,也愿意像我这般不厌其烦去亲近这方古井的缘故。

对故乡念兹在兹的人,大多是青春年少之时铆足劲离开故乡,去闯荡江湖,随之落居在外的。眼界开阔了,境遇改变了,也分享了城市的盛世繁华,内心却依然无法忘却故乡那方水土。一有机会,就想回去走走看看。

或许亲人还在,却难抵岁月苍老;或许老屋还在,但注定砖墙斑驳。故乡,早已不是儿时所见之故乡。如果故乡有一眼古井,当然会很容易找到她之所在,而移步走近,目之所见,却多般会是她被荒芜遮掩的不堪。不经意间,内心的感伤就被触发——故乡老了,归来的自己,更不是他年之少年郎。

不少人道起乡愁,几乎都会提及故乡的某口水井。水井,是故乡的坐标。这是因为,水井于一个村庄、一个人而言,不仅重要,还一定有太多的故事,有种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关联。儿时,为了生计,我常跟随母亲挑些蔬菜走段山路去赶集售卖。去的途中渴了累了,回的途中饿了,总是在路边找一眼山泉喝上几口。多般是单膝跪着,俯下身子,双手掬捧,先抹洗一把脸,才去取饮那清冽的馈赠。稍作歇息,便浑身又有力气完成剩下行程。我第一次去到方圆井时,也是以这样的姿势掬水而饮,像婴儿匍匐在母亲怀里,是一种谦卑的姿势。我以为,唯有这样对水井恭谦,方能触及得到那隐于岩石缝隙和葳蕤草木之下的心灵源泉,才对得起她的喂养。

眼前这股从方圆井外流而去的水,虽浅细,但却能撩拨起我对“远方”的想象。

这涓涓细流,汇入两里之旁的潇水,汇入百里之下的湘江和千里之遥的长江,一路遭遇了白云、烟岚、樵歌、渔歌、浪花、传说、洗衣女子、放排老汉、艄公号子、鹭鸟飞翔,直到归于大海。就像自己,以及诸多如己一般的游子,当年一路背对家乡走向外面世界,历人历事无数,尽尝酸甜苦辣咸,在温情与纷争交替的磨砺中历练成长,登上全新的人生舞台。同时,也有了这大半辈子的“背井离乡”。

人“背井”而去离开家乡时,会时不时扭头回望一眼,身后是父亲或母亲目送挥手。走得愈来愈远,渐渐只看得见家的方向最高那座山的山顶,那座山便被叫作“家山”。

从此,那座山的方位,恒久地留存在脑海,留在心底。因为在她的山麓,有自己呱呱坠地其间的祖屋。在她的山腰,则埋葬着祖辈的身躯和灵魂。那是母亲生育自己血肉之躯的血地所在。再回故乡,愈走愈近时,那座山头一入眼帘,心里便念叨:“噢噢,终于到家了”。离开故乡太久,故乡一座青石板小桥,或一株古树,特别是那口滋养过我们的井,更会被长久铭记,直到定格成一个游子精神的原乡,令我们可以在梦境里与她时时同在。

那么井里外溢的细流之水,远离她之泉源,徐缓前行,途中遇有溪涧一块石头或土堆,或一段枝桠阻挡,宛如“故乡”对她的挽留;水流生出的漩涡,犹如她对“故乡”的些许不舍或告别。她走得那么低,注定无法回望她的“家山”。入溪入河,达江达海之后,她思念“故乡”吗?会迷失回家的路吗?她怎样才可以转得回去呢?

水的格局,其实很高。她低走高回,会化作水汽,升腾到云端,借一阵思念之风,来到井的上空,再化作雨滴,或雪花,飘落而下,掉入井里,回归到“家”。她这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,荣归故里呢。

杜甫《佳人》中有句曰:“在山泉水清,出山泉水浊。”泉水原本是清澈的,离开井池一路流淌,挟裹着泥沙,自然会日渐变浑浊,不知不觉中失去泉水的本真。我等凡人,也莫不是如此。

在路上疾行,在尘土飞扬的环境里走过,路遇一滩又一滩污水,我们差不多习以为常。因为污水无法照出我们的影子,也就难以发现自己面庞的尘埃。井水,则像一面镜子。立身一眼清澈的泉池,井水如镜的透亮,自然会映衬出一个真实的我。倘若依然洁净清纯,便可自喜;发现蒙了灰尘,尽可“水清濯樱”,以一捧泉水洗去,如同年少时在故乡水井边那副模样。手中捧起的水,从指缝间漏下,一不小心渗入颈脖,流到胸口,浑身觉得一凉,宛如听到家中长者一句叮嘱:脸上蒙灰濯洗容易,心灵染尘洗净则难呢。

静坐井边,端详自己稍显疲惫的脸容,观照自己有些倦怠的心灵,重新“淘洗”出被井水定影收藏的自己那张天真无邪的清朗面庞,却会因有一只小水黾突然蹦跳着闯入井池,打破水面平静,让人瞬间又回到现实之中。

如此这般,花千谷里那一处方圆井,成了我时不时想去待一阵子,想去独自发一会儿呆的地方。听人说,水从嘴里喝下,经肠胃排空,只需三分钟就会进入血液里。立身方圆井边,我躬身掬捧井水“牛饮”,片刻之间,抬手看看手背血管,似乎看见一股清流畅行其间,自己顿觉神清气爽,浑身力量倍增。那一刻,我总是想象自己回到了故乡。

身不由己的我们,注定没有太多时日身回故乡,心安故乡,但却可以不时走进花千谷,去依恋这口方圆井,去寄情一个深藏于心的故乡。



来源:双牌县融媒体中心

作者:何田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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